跟我到天涯海角

如果有人問我：「情侶之間到底都在爭吵些什麼？」

我想我會非常認真的回答：「其實在外人看來．．．一定都是些太過枝微末節的小事。」

但是因為是小事，所以容易被忽略，我們不習慣在被愛的當下，領受這種偶爾被冷落的感覺，所以小事就常衍生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跟初戀情人同居時，我常常有一些匪夷所思的驚人之舉，比方我會為了單機遊戲破不了關而生悶氣，我會為了搶輸遙控而離家出走。

他看電視有一個習慣，非常喜歡轉台，而我看電視則是固定一台，我會連廣告都一起看，當時在轉播阿妹的演唱會，他則是在廣告時，一直轉台到另外一邊去看別的節目，切換回來時．．．可能阿妹已經唱了一半了，我看電視時，我只習慣看一台，因為我覺得廣告時間，剛好可以讓我的大腦休息一下。

我沒有多說話，回房間收拾行李就出來，他訝異的問我：「你要去哪裡？」

「回台南。」我冷淡的回應。

他看起來驚訝到了極點：「你回台南幹什麼？」

「看阿妹。」我的答案還是非常的言簡意賅，這是我生氣一貫的模式。

「可是等你回到台南，阿妹早就已經唱完了啊！」他看起來非常慌亂。

我關上那道我們之間的鐵門：「那我就看重播。」

一路上我的ＣＡＬＬ機不停的被他索命連環ＣＡＬＬ，因為當時那個時代沒有手機，我一直到買了火車票之後，我才終於不耐煩的打電話回家給他：「你一直找我是要幹嘛？」

電話的那一頭，是他一向和暖的聲音：「回家吧！以後電視都讓你管，這樣可以嗎？不要生氣了。」

我沒有回答，他又接著追問：「你在哪裡？我去載你回來。」

有經歷過９２１地震的人，應該對北部當時有一個７２９大停電有印象，當時的我已經離開南部，獨自一個人在北部工作生活，我想要在一個陌生的遠方鍛鍊自己，成為一個可以配得起他，成熟的人。

７２９時．．．他剛好上北部找我，也多虧得他剛剛好在，否則一向怕黑的我，可能永遠不敢回自己房間。

我們當時在午夜的馬路上牽著手，散步了一段時間，眼前望去都是一片闃黑，像是成為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對戀人一樣。

後來走累了，我們就坐在長椅上休息，聊聊我目前的工作、聊聊他現在的生活、聊聊我們的夢想距離現在還有幾步．．．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年少初戀時極端華美的風花雪月，璨若冰花，亮似朝霞，雖然輕輕一碰即成齏粉。

儘管那時候馬路上的人聲鼎沸，因為黑暗，我們無法清楚的辨識四周，所以我們仍然感覺這世界是安靜的，此時此刻人車杳杳，只有你說的話最不得了。

當天因為吹了風，我還在大熱天裡發了高燒，我被矮小的他背回六樓的房間，在我高燒不退時，我喊著渴，他問我想喝些什麼？我非常虛弱的說我要喝果汁。

他出了門下樓，從小七買了一罐葡萄多回來，我一看到葡萄多卻大發雷霆的罵他：「為什麼買葡萄多？我根本不吃葡萄的，我們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你都沒有注意到嗎？我要喝的是荔枝多！」

一向不善爭辯的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緘默的回過身走出門，過了大約十幾分鐘，他又拿了一罐荔枝多進門，但是我看到他短褲下的膝蓋都有瘀傷流血了，我急忙撐起身體問他怎麼了？他淡淡的跟我說：「因為停電，走不習慣你這裡的樓梯，所以摔倒了。」

我忙亂的撲過去，緊緊的擁抱著他放聲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受傷的，你知道．．．我不舒服就會心情不好的。」

他只是很平常的拍著哄我：「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怎麼可能會故意害我跌倒？」

我們分手後的好幾年．．．他已經是個實習醫師了，我們的重逢其實非常離奇，我在跟他分手後，有刻意的疏離他，畢竟是第一次失戀，當時整個人陷入幾乎快要肢離破碎的瘋狂之中。

我回台南以後，一直以為他還在高雄，我們像是生了鐵鏽的剪子，兩隻腳從此叉開，再也合不攏來。

有一次我到某間醫院訂下的大包廂服務，因為聲音太吵，我非常大聲的喊著：「請問還需要什麼服務？」

喊了幾次沒回應後，我下意識的瞄了一下其他角落，人類有著第六感會告訴你；好像有道灼熱的視線正燒熾著你。

我們的目光一對焦之下，我震撼到無以復加，這個我一直認定這輩子絕不可能再碰上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他走了過來，第一句話是溫柔的跟我打招呼，我聲音闇啞的問：「你怎麼會發現到我？」

他微笑了起來：「在一起那麼多年，你的聲音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就算這裡有一百個人同時講話，我還是一下子就能把你認出來。」

我低垂著頭沒有說話，這種場合．．．他是客人，我是服務人員，只覺得尷尬。

我是不是應該再修練個幾年，把自己打扮得更得體，在他面前一派春風的跟他互相問好，鎮定的聊些過往的許多這些那些．．．

「你的氣喘有好點了嗎？」他的聲音始終溫柔。

如果剛剛我的沙啞是種前奏，我想我的聲音一定有著苦澀的終板：「嗯．．．現在比較好了。」

那瞬間．．．我想起了以前同居時的種種，我氣喘發作時，他半夜常把我背上計程車，帶我去掛急診，我半夢半醒時發現他在我身邊，我會忽然發出囈語：「為什麼你沒去上課？」

他總安靜的注視著我：「我在這裡陪你。」

而我知道他在認識我以前，是個從小到大，連體育課都不會翹課的模範生。

那年公司播放著五月天「最重要的小事」的ＭＶ，看著歌詞的一字一句，跟ＭＶ的情節片段，我不可遏止的掉著淚。

男主角在ＭＶ中要求女主角：「不要為了這點小事生氣好不好？」女主角痛哭大喊：「小事、小事，都是小事！」

是的，我走過今生前世，就是專程要來完成你這件最重要的小事。

後來我們約出去唱歌，他非常順手的幫我點了這一首，我們都還年輕的時候，他陪著我趕場駐唱，對於我擅長的歌路他再熟悉不過，我們非常熟稔對方一定會唱哪些歌，所以以前就常幫對方點歌，可是握著麥克風，我的聲線顫慄著，哽咽的無法接續副歌，因為我對於以前的任性、對於他的容忍，我實在有著說不完的抱歉跟遺憾。

他問我怎麼了？我紅著眼眶，怔忡的盯著螢幕的歌詞，他仔細的看了一下，臉上浮現一抹知解的微笑，我想他也頓悟了當時的我在想什麼。

天下的戀人們，請你們一定要好好珍視你身邊另一半跟你提出的每一件小事，也許你忽略掉的小事，就會遺棄掉彼此，成為人生中再無法追補缺憾的歷史。

其實故事沒有停止，它們只是重複，其實愛情不會停止，我們只是在歲月中一起被靜止，一直要到許多許多年以後的今天，可能在愛情中終於證道的我，才能明白許多許多年以前的你，為什麼會有那許多許多的沉默。

我是一個渴愛的小乞丐，攀過高山，涉水而來，千山萬水，只為了向你討一點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