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到天涯海角

一個輕巧的筆筒，權充一方紙鎮，你留給我的紙條壓在這方紙鎮下。

筆筒像個無懼的石敢當一般，壓在你給我的情書上，戍守我們的愛情不受邪魔入侵，不被惡靈附體。

說這張是紙條，委實太小覷了你，因為它是一張Ａ４紙，上面承載了太多你對我的叮嚀：

洗完頭要記得吹頭髮

出門前記得擦護唇膏

睡前要塗護手霜．．．做到要記得打勾。

林林總總，我忽然擔心起這張Ａ４紙就像吳晟筆下甜蜜的負荷一樣，只是吳晟的甜蜜是來自於他的孩子，這張Ａ４紙的甜蜜源自我的伴侶。

我的身體在男生算來，並不算好，嚴格來說；是挺差的，但是你從不在意這些，只會一再的要求我；要把你的老公照顧好。

每天我下班回家以後，貼心的看到你已經將內衣褲跟浴巾整齊的放在床舖上等待它的主人，我的內心有著暖暖的暖流流過。

前幾天偶然在聽「傳奇」這一首歌，仔細聽了幾句歌詞，我的臉連忙轉到左邊，因為我當下居然有了掉淚的衝動，你說過聽到這首歌的歌詞，就想到我對你的感覺，你知道我這兩年多來，我是怎樣想念你的，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最初在一間不是挺起眼的小餐廳裡，在人來人去、摩肩擦踵的人龍裡無意中瞥到了你一眼，就這一眼．．．讓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你的容顏，就已經決定我的思念，一輩子守護在你身邊。

上星期我跟你提到爸的疑慮；爸老是一直提醒我要振作、要快找到工作，不然你很聰明，你一定會在看透我之後離開我。

你聽了之後，很明顯的動了怒：「為什麼說我聰明，我卻沒有高興的感覺？這是一種稱讚嗎？我們之間跟一般平凡夫妻有什麼兩樣？今天是因為你有家累，你必須出去找工作，如果你沒有的話．．．我就算在你找不到工作前，養你個一年半載有什麼關係？這跟一般異性戀夫妻有何不同？為什麼我們同志間的愛情要被評價得這麼低廉、現實？那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爸老是這樣講，我也覺得蠻厭悶的，只有在一起生活的兩個人，彼此會明瞭自己的感情需要，我對這樣的看法也非常不以為然，他們把同志愛情看成什麼了？

還是建構在一個比較青春、衡量財力的框架上嗎？

如果是這樣的感情，它其實不叫感情，它是市儈的情感交易。

一般的異性戀伴侶其實又比我們堅貞到哪裡去？一張證書．．．其實是隨時都可簽字的不是嗎？政治上都能「一中各表」，婚姻裡又怎不能「一家各表」？

寫過這麼多的愛情篇章，我見證過太多週遭同事的離奇際遇，剛在一起時，兩個人想的是「天長地久」，在婚後想的是「能撐多久」？兩個人在相見的那瞬間，心花怒放的說是「看對眼」，分手的絕裂時卻說是「看走眼」。

何況沒有什麼看透不看透，因為我在你面前與在他們面前是兩種姿態，是的，也許他們瞭解了你以前不瞭解的事，但是我有些最私密的心事，卻也只跟你分享，當你沉溺在我的文采，為我喝采的同時，在你為我與客人同事間的機智對話，而對我傾倒時，這些他們都沒有看到，但卻自認非常瞭解我。

有時候親人是一種既親密又疏離的關係存在，他們是親人，所以很重要，重要到我們有工作壓力時，忍著不願意說，我回家常會緊繃著一張臉，工作上的氣悶說了常常無解，這是家人最無力幫忙的一個區塊，可是我們卻會跟同事分享，因為同事可能也有著同樣的焦慮。

所以說家人真的一定瞭解彼此嗎？我絕對不這麼以為，連我自己都常不瞭解自己了，更何況是別人？

你執起了我的手，有點負氣的說：「走！我們出去逛逛，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對你有多好！」

我笑了笑，跟著你站了起來，嗯．．．我們出去，不要讓別人的蜚短流長影響到我們。

我們在晚上出門買飲料時，驚豔於初夏的晚風翦翦，我們在南方公園找了個位置，在夜色中倦懶的舒展身體，我忽然開口：「其實偶爾這樣還蠻浪漫的。」

你定定的看著我的瞳孔：「是啊！好久都沒在晚上出門了。」

愛情的當下，是應該無所謂、也無所畏的，愛因斯坦在人類歷史上，為人類做了許多貢獻與發明，儘管他的相對論曾經被不瞭解的學者嚴厲的批判過，但是他仍舊本著「我為先知」的精神在披荊斬棘，在愛情裡．．．我們或許也應該秉持著他的精神去落實「愛應舒坦」，愛情無他，就是安心去依賴，全心去相愛。

騎車回家的夜徑上，我們的身影后是一路遺落的足跡，當然沒有陽光，也沒有星光與月亮，兩邊的樹蔭夾道而黃或夾道而紅，華豔的夏夜咄咄逼人，風聲輕柔的貼靠在我耳邊呢喃，雖然我不解那美麗的語言，我卻一逕聽了下去，我不投入那聽得懂的暴烈語言殘害，我不聽謾罵，我不聽訾詬。

我想聽懂蟬鳴，我想聽懂圓荷墜露的噗通聲，我想聽懂月光沿著屋瓦窗欞滴落的聲音，就算這些都學不會怎麼辦？

我可以只聽得懂你的和顏愛語嗎？

前方和來處，只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可是我知道我們不會迷路的，你我可以做彼此的引路人，是嗎？反正「但得兩心明，何妨無月無燈」嘛！

相戀之初時，我曾經立志要跟你做一對最有氣質的戀人，一定要常跑誠品，一定要常看電影，我上床時都習慣要看許多書，到現在．．．我逐漸放棄了這潔癖般的堅持，只要用心領會，尋常生活中的落花水面也都能皆為文章，又何需外物的點綴來引經據典呢？

元曲四大家的白樸曾經寫過一段名句：「從來好事天生儉，自古瓜兒苦後甜。」它在刻劃愛情的越受阻、越曲折，相愛更深、相思更濃。

我不想去問以前的美人如何一笑傾國，也不願知道古代將軍怎樣的引箭穿石，帝王將相各有他們的精彩腳本、犀利的台詞，凡夫俗子的我們只能在此時的舞台上，在燈光打出的這一方角落，走移我們的台步，扣緊劇情，一分不差，人生是現場演出的舞台劇，容不得ＮＧ再來一次，而這部劇本的名字叫作「我愛你」。

我樂於預見你在歲月中慢慢老去的樣子，我想在以後年老時，在床榻邊為你溫柔的唸著情詩，這輩子我已經確定與你同生共死，也許我無法為你成就什麼歷史，可是．．．可是，光是這句「我愛你」，就是說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