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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躡手躡腳的走到崇文背後,午後的風貼著山谷緩緩飛翔,陽台下的桑園張出一樹的綠,草葉搖搖,風從草尖上輕巧的走過,風從桑葉的縫隙中旋身而過。

 

遠遠的因為靠近水塘邊,偶爾會有鷺鷥怠懶的佇足 周圍是茶農成畦的營生,整座鄉鎮都被浸染在清沁的茶香當中 。

 

尚武兀自呆站著不敢作出任何聲響,而崇文彷彿是意識到了後面不明的燥熱與貼近,慢慢的抬起身來轉頭呆望著他。

 

「呃..對不起,我...」尚武只說了這一句,便吶吶的說不出話來,雙手在背後絞得死緊。

 

崇文沒有回應,漂亮的大眼睛直視著尚武,尚武在這樣的逼視下沮喪的低頭不語。

 

「算了,我又沒有怪你。」過了半晌,崇文那玫瑰色的唇瓣輕輕吐出了這句天籟,尚武很是驚訝,張大那雙牛眼似的瞪著崇文,然後很不自在的提出一個問題:「你得了癌症嗎?」

 

崇文那兩道秀氣的雙眉登時豎起,尚武連忙退了一步,然後又看到崇文的胸膛急速起伏著,他那兩道眉又舒展開來。

 

「尚尚,你很討厭我嗎?我對你很兇對不對?」崇文轉過身背對著他,口氣中滲著他從不曾聽過的溫柔。

 

「嗯,有一點點....」尚武戒備的看著崇文,這小惡魔的手段一向是千伶百俐,便有十個梁尚武擱在崇文面前,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崇文又轉過身來,尚武這才驚覺崇文的眼眶中霧著一層水光,那細小單薄的雙肩,那慢慢下垂的優美,小鎮上的田野轟隆隆的正被一列山線的火車穿過,尚武覺得自己的內心也轟隆隆的崇文的眼淚打穿了一個大洞。

 

沒有多說任何話,尚武靠上前去捧著崇文精緻的小臉,笨拙的用自己的大手擦著兩道水痕。

 

「乖,不要哭了!」他胡亂的安慰著崇文,他沒有更多的詞彙,在他的所知裡,「不要哭了」就是最好的鎮痛劑了。

 

崇文的身體瑟縮著,瞳孔悸怖著:「尚尚,你不要再這樣對我好不好?」

 

尚武覺得身體內的大洞被無聲的填補。

 

「好,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一定!」尚武忙不迭地承諾著。

 

陽光在崇文身後閃耀著,將他暈染成奇異的鵝黃,他的眼睛濕漉漉,像隻乞憐的小鹿般望著獵人悲鳴。

 

崇文安靜乖順的貼著他的胸前,他在崇文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淡淡香草味,然後不是很熟練的圈起雙臂抱著崇文。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有了要保護懷中這隻小獸的豪情,人生中有了什麼使命將被賦予。

 

接下來的日子中,這位一向張牙舞爪的魔鬼,忽然搖身一變變為一尊光潔的聖母,只怕孫悟空的七十二變看到這位小魔鬼都要自嘆弗如。

 

他居然和言愛語的跟同學說笑,看到校園中的流浪狗還會去餵食,昨天下課他還看到崇文在幫忙做掃地工作,這些本來都是大少爺從不沾手的工作。

 

他的內心私自雀躍著崇文的改變,和以前不同了,他開始等待期盼著崇文那抹纖小身影,開始著從小到大未曾有過的心情。

 

池塘.jpg  

 

星期三的下午,正上著枯燥的國文課,陽光裡斜斜飛灑的細雨,叮叮咚咚叩著屋頂和窗櫺,遠處有採茶女不畏風雨的歌聲吟唱交替,此起彼落。

 

聽不懂老師說的之乎者也,尚武不耐煩的轉頭瞥著總是坐在第一排的崇文,那隻白秀細嫩的手腕撐著額頭,白色的襯衫在幼小的骨架撐持下顯得過於寬大,但是這些那些,都絲毫無損崇文的萬分之一的可愛。

 

他寫了張字條傳了過去,手心涔涔冒著汗,因為他一向沉默少言,傳紙條這種事一直都是崇文這種愛講話的孩子玩的遊戲,他聽不懂的課大不了睡覺。

 

他緊張的看著那張字條在同學間不耐的轉手再轉手,在即將轉到崇文的手中時,忽然一隻大手憑空攔下!

 

「誰傳的紙條?」五十幾歲的國文老師外號叫鍾馗,聲若龍鐘的嗓門,同學都外傳著他是少林寺俗家掛單弟子,有著佛門獅子吼的玄妙功夫,在他大聲一吼之下,妖魔鬼怪都要跪地求饒,魑魅魍魎都要高呼大王。

 

全班同學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在鍾馗底下做出任何聲響,大家努力憋著氣,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吳南仁!你說,這紙條從那裡來的?」

 

「我不知道。」吳南仁怯懦的回應。

 

「再大聲說一次!」鍾馗這次運足了內力,一口真氣夾隨著勁道噴灑而出,坐在鍾馗前面的崇文搖晃著身體,全班的耳膜都在嗡嗡作響,彷彿自己這批妖魔小丑,當下都要被打出原形。

 

「嗚..是..是從後面來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幫別人傳的。」吳南仁這廝小妖果然經不起威嚇,一吼之下馬上怯懦現形。

 

鍾馗右手一拍,前面的幾個同學身體同時一震,大家抬頭看著天花板,看著屋頂是否忽然變成海砂屋掉落沙子下來,崇文甚至還誇張的伸出了右手想去接看看沙子。

 

崇文自作聰明的對旁邊的同學推斷:「這一定是少林七十二絕技的一拍兩散!」

 

「是誰?」鍾馗一副不抓出兇手,誓不為人的兇悍。

 

「是我...」最後一排有個身影畏縮的站了起來。

 

崇文聽到聲音大吃一驚,轉頭過去望著尚武,尚武一臉沮喪驚怕的神色。

 

鍾馗非常滿意的冷笑著,彷彿自己又收服了一隻妖孽,他得意的把紙條在掌間慢慢玩弄,然後慢慢展開,咳咳的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讀:「小文,今天下課有空嗎?要跟我一起去巷口陳媽那裡吃蚵仔煎嗎?我剛剛拿零用錢喔,我請你,可以的話請回頭對我笑一下。     尚武」

 

「梁尚武,到前面來!」

 

尚武戰戰兢兢的走到前面,準備領受責罰,走到講台前時,鍾馗那張橘皮似的老臉,忽然咧著大嘴露出一嘴的爛牙,對著他露出一臉比車禍現場還可怕的微笑:「我也對你笑一下,梁尚武,要請我吃蚵仔煎嗎?」尚武大驚,全班同學再忍俊不住,爆出一陣哄笑。

 

在鍾馗的斬妖劍一次次落在他屁股上時,他連臉都不敢朝向崇文那裡。

 

在尚武撫著疼痛的屁股回座位坐好,全班好不容易開始上課後,他往崇文那裡偷偷瞥了一眼,赫然發現崇文飛快的轉過頭盯著他,水靈靈的大眼睛漾滿著笑意,那枚小虎牙輕柔的嵌在下唇上對著他微笑,然後極微極微的,對他飛快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又迅速的回過身去。

 

這一笑,讓尚武原本幾欲分裂的肢體,又好像得到了光電般的救贖,雖然在午後的夏天窒人欲睡,他能感受到自己無聲的歡呼,震動屋宇。

 

下課後雖然送走了鍾馗,可是教室顯然也並不平靜。

 

「鍾馗那麼兇,你也看到了嘛!」吳南仁哭喪著臉申辯。

 

「是嗎?我覺得是你沒種吧?你媽媽真是有先見之明,知道你天生怕事,把你取名叫做無男人,你媽媽是算命仙嗎?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你媽也真怪,既然知道你是女兒心,幹嘛要給你一副男兒身?把你當人妖養嗎?」尚武看到一臉趾高氣昂的崇文正斥責著那個吳南仁。

 

「不是!她是個平凡的工廠女工!你不能這樣侮辱她!」吳南仁哭喊著反駁。

 

「唷?我侮辱她?不!我簡直是要讚美她歌頌她!原來一個女工就有這樣通天徹地的本事嗎?那政府應該去請她來當國策顧問才對,當個女工,她可能只能預知今天貨能夠出幾批吧?當國策顧問的話,好歹能幫國家占卜一下今年會產下多少跟你一樣的人妖啊。」崇文一邊說,還一邊搖頭晃腦,裝作非常震驚的樣子。

 

吳南仁在座位上抽抽噎噎的啜泣著,在崇文的刀口下,根本不會有人敢對他伸出援手。

 

「你看看,你動不動就哭,你還是個男人嗎?你們吳家不只現在沒男人,你這個名字大大不祥,長大後結了婚就算生了滿屋子的人妖,我想也生不出個男人!」

 

「你以後的老婆還真倒楣,跟著你這個女扮男裝的人妖,我想性生活都不會美滿到那裡去,她要是指望你能讓她懷孕的話,倒不如每天去拜送子娘娘,希望能夠讓你老婆無性生殖或是來個有絲分裂,你老婆要是信基督的話,就改拜聖母瑪麗亞,求求聖母教她如何以聖潔的身體生出另一個耶穌,如果都沒用的話,那你就介紹我跟你老婆認識,我會開導她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求她發發慈悲放過你,你們的婚姻根本就是兩個女同志的結合,你們之間只要有愛就該滿足了。」

 

尚武一面驚駭著士別三日,崇文罵起人來的爽辣一點都沒有退步,功力反而與日增進當中,一面又有點甜滋滋的感覺悄悄在心頭燒炙著。

 

「好了啦,小文,我們走了啦!」尚武拽著崇文的手。

 

崇文回過頭,那張精明狠辣的臉忽然綻放出一朵俏皮不過的微笑:「去那裡?吃蚵仔煎嗎?」

 

尚武紅著臉不說話,崇文轉過頭又迅速換上冰霜似的臉孔:「我今天就這麼放過你,你要是下次這張碎嘴再亂說話,我就會讓你們吳家真正的無男人!」

 

吳南仁打著哆嗦,目送著崇文尚武一道離去,從前永遠,誰都沒想到愛哭鬼吳南仁後來居然成了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不過這是十年後的後話了。

 

日頭在幽暗的山徑下漸漸隱去,兩人一長一短的影子鑲在地上,被夕陽恣意搓揉著影子的肥細。

 

崇文出身富庶,但是他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眼高手低,吃著蚵仔煎這樣的平民食物,他照樣能像饕餮一般大口吃喝,狼吞虎嚥。

 

「你在看什麼?」崇文抹掉嘴角上的蕃茄醬,瞥眼正瞄到尚武定定的望著他。

 

「沒什麼,我在想你的嘴巴怎麼能夠那麼厲害!」

 

「這有什麼稀奇嗎?」崇文的兩頰高高的鼓了起來,語焉不詳的嘟噥著。

 

兩個人吃完後,像酗了酒一般,腳步踉蹌的走在田梗上,夜色濃蔭蓬鬆,像一頭亂髮披蓋而下,灑了滿山零碎的星子,兩邊稀少的街燈一瞬間被捻亮宇宙,像是太陽永遠升不起來的混沌。

 

「哇!好漂亮!」崇文尚武兩個人同聲發出驚呼。

 

「崇文,你以後還是要教我寫功課,因為我都看不懂。」

 

「嗯。」

 

「小文,你的CD不能不借我聽,我想聽張學友的沒錢買。」

 

「好。」

 

「小文,你以後不要那麼兇...」

 

「我盡量....」

 

年輕稚拙的聲響被微風輕輕舞過,彷彿現在的盟誓,或許等等也會無聲無息的消失。

 

今天是星期三,又碰到了一星期唯一一天的體育課,也是尚武最厭惡的課程,他自己都不懂,為什麼手長腳長的他,運動神經會這麼愚蠢?三十秒帶球上籃,人矮腿短的崇文投了十幾個進去,當他看到崇文小小的身體整個騰空跳起,在空中旋繞飛躍時,他還誤以為只要照本宣科模仿他的動作就好了,結果輪到他時,他居然手忙腳亂,覺得手腳像溺水的蜘蛛一樣打起結來。三十秒他居然投進了一顆,而且最後那一顆還是運用他身高的優勢,他跳起時,球剛好滾了進去,然後他的右手卻也剛好抓到了籃框,整個人吊在上面搖晃,那一天大家真是笑傻了,崇文還譏笑他的樣子像一隻被煮熟挾在筷子上要被吃掉的田雞。

 

尚武煩悶的翻著背包,拿出了他和老媽跑到市區,花了一下午時間,精心選購非常保守的泳褲。

 

純黑緞般的顏色,長到膝蓋的那種。

 

他聽到後面有人在喧嘩,轉過了頭去,看到大家圍繞著崇文正七嘴八舌,他好奇之下跟著圍了過去。

 

崇文穿了一件藍色束腰短褲,白皙的膚色還淌著水滴,很顯然他已經下水過了,讓他訝異的是崇文外表瘦削,但是該有的線條一樣不缺,手臂上的肌肉到腰部的細窄,他入魔的看著崇文的身體在燈光下也發著劇烈的光。

 

「好啦好啦,秀一手蝶式給你們看吧!」崇文在大家的吆喝簇擁下,砰的一聲又躍入水面,他看著他的雙臂在水面上優美的翻飛,像一隻小白魚一樣悠遊,在粼粼水波的波紋縫隙中閃縮著,也像一隻蝴蝶輕靈的在花叢間振翅飛翔著。

 

「嗶~在水裡的上來!」崇文心不甘情不願的聽到體育老師的哨聲才上岸。

 

「第一節課大家練習打水衝刺。」

 

尚武惶恐的換好了泳褲,下水前還遭到大家的訕笑。

 

「梁尚武,你的泳褲好長喔,是想要保護小弟弟嗎?」

 

崇文在對岸遠遠的看著尚武,他看著尚武高瘦的身材,也盯著尚武下體那一塊男性的特徵無可避免的微微隆起,然後嘴角慢慢上揚。

 

接下來,尚武眾望所歸的贏得了更多的笑聲,他不斷的在水中以非常不協調的姿勢胡亂拍打著,有同學說他是一隻水黽,要不是因為崇文已經改過遷善,他真會以為這句話是崇文去教了人家來罵他的。

 

崇文看到他出糗,在對岸朝他揮手微笑:「我來教你吧!」說完又噗通一聲跳下水,朝他游了過來。

 

尚武幾乎要激動得熱淚盈眶,他根本就想馬上發誓這一輩子要用像煮熟田雞般的身材好好的保護崇文。

 

「謝謝你!」在崇文游到身邊時,尚武一瞬間覺得整個室內奏起了經文梵唱,他還以為自己耳鳴了。

 

崇文逕自朝他笑著:「我先教你打水吧。」

 

尚武急促順從的點了點頭,像個高大的孩子一般。

 

「身體放鬆,想像你在睡覺,讓他自然浮起來,什麼都不要想,我會在旁邊幫你。」

 

尚武聽話的閉上眼睛,身體居然晃著晃著真的浮在水面上了,他不敢亂動,繼續幻想著自己正躺在南國沙灘吹著風,旁邊是隔壁班的女同學「巨乳愛子」捧著兩顆破了殼的大椰子要他喝椰奶。

 

晃著晃著,他一下子幾乎要睡著忽然下體一陣被抓捏住的感覺,他張開眼睛看到崇文的右手惡作劇的抓住他下面那一包隆起,眼神正閃著久違的惡魔光輝,尖尖的虎牙發著亮,彷彿要吃掉他這塊上等的美肉。

 

尚武知道不妙,急忙掙扎著,崇文動作卻比他更快,閃電般的從他腰際鬆緊帶一抓,尚武整條褲子被脫了到膝蓋,下半身登時呈現全裸。

 

「哇哇~尚武溜鳥喔!」同學飛快的圍了過來準備圍觀。尚武大急,泳褲又非常緊,一時間纏住水性不佳的他,一邊抓泳褲,一邊喝了好幾口水就是穿不上來。

 

崇文已經竄逃到很遠的地方,得意的笑著:「尚武,原來你是白虎呢!我剛剛摸到,還想說;哇!尚武居然長這麼大了啊,結果居然沒長半根毛!你有聽過下邊無毛,辦事就倒嗎?」

 

大家又哈哈笑了起來,尚武這時腳本來已經踩到了地,驚亂下又跌在水裡,尚武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呼救。

 

崇文尖叫了一聲,鑽入水面游了過去,一把撈起尚武就往岸上游,尚武已經昏迷了過去,整個身軀軟軟的掛在崇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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